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撥雲(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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撥雲(4)

“22號死者趙清, 男,34歲,聯邦符陵區人, 我篩查了近一個月的監控, 發現他從兩周前就沒有再回過居所……”

老首領凝神聽著, 忽然打斷聲音平穩無波正捏著一沓報告念的助理, “失蹤那麽長時間,沒人報警?”

她環顧四周,封閉而寬敞的會議室燈光明亮,連續開了好幾場緊急會議,所有人都有些疲倦,一派死氣沈沈的沈默。

剛打了個哈欠淚水漣漣的鄧專員抿了抿眼角的濕潤, 一只手壓在新鮮出爐的調查文件上說:“符陵區多數是廉租房,正規的收租流程都很難遵守。我找人去趙清的合租房問了問,租客一般是短期打黑工的,這種一連“失蹤”很長時間的事並不少見, 一旦租期到了, 租客不及時付錢, 房東換個門鎖就齊活。”

有人問:“他家人呢?”

“趙清早些年倒是結過婚,後來又分開了,不過我看他人不老實,五年前左右經常因為家庭暴力進警衛局,還是他女兒報的警。可能是因為這個,沒人關心他有沒有失蹤。”

屬下調出的資料很謹細, 鄧專員自然也看到了當年的驗傷報告, 輕輕嗤了一聲,覺得這人活該。

老首領沒什麽表情地瞥過來一眼, 要走了她的那份調查資料,翻了幾頁,站在會議室門口的助手低頭查看了一下光環,俯身在老首領耳邊說了什麽。

老首領點點頭,讓開會的眾人都先去會客廳休息一會,鄧專員知道她這是要遣散大家專門會見什麽人。

她是老首領新提拔上來的人,有了竇尋這個前車之鑒,平時開什麽會出門都會帶著她隨身保護,防止出現什麽不可逆轉的意外。

“你也去。”老首領頭也不擡地說。

鄧專員錯愕地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我也走?”

老首領“嗯”了一聲,說:“不用擔心,這位客人不會做出傷害我的行為,去吧。”

命令如此,鄧專員只能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臨走前不斷囑咐道:“有什麽異常就摁光環的緊急呼叫。”

鄧專員走後幾分鐘,凡岐推開會議室大門,偌大一個會議室只剩下老首領,正低頭看什麽東西,她進來的時候恰巧翻了一頁。

“坐吧。”

凡岐入座,目光在會議室梭視一圈,她以為廖莘和她一樣也從光環收到了邀請,沒想到來了之後只有她自己。

“廖首領我並沒有邀請她,事實上,我還在猶豫要不要告訴她這件事。”

老人話裏話外指的自然不是從教義所地下室挖出屍體這件事,不過既然她再三思慮過後也還是要邀請凡岐過來,說明很可能和她有些關聯。

“教義所的那些屍體都已經調查清楚,你當初說得不錯,竇尋的目的確實是教義所,包括那些被精神網吸食成幹屍的人,也都是竇尋所為。”

凡岐:“他這麽做的原因是什麽?聯邦突然失蹤這麽多人,就沒有一個人懷疑?”

“不僅僅是沒有人懷疑的問題,那些人就算是無緣無故死了,都不會被任何人關註。”老首領說:“他們的存在相當於聯邦的邊緣人。”

說到這裏,她沈吟片刻,面容浮起幾分真切的、難以抑制的怒氣,“竇尋能從如此龐大的群體中挑選出這麽合適的“祭品”,還得多虧周政那個老貨!聯邦生物信息庫這麽重要、關乎社會安全的信息網,他也敢毫不猶豫地出賣給魔鬼,就因為想要長生不老!”

生物信息庫在建立初被聯邦政府所把控,但在財團占據了聯邦的半壁江山後,信息技術的革新、財團產業的廣泛分布、滲透,星網的投入使用致使他們逐漸建立出另外一套獨立的信息網。

這種流動式的信息革改,或許比每個月才更新一次的政府所把持的生物信息更加細致廣闊。

竇尋就是通過信息網才能目標性極強地精準鎖定到每一個人身上,也是周政為了延續生命所付出的“代價”——在不損害自己利益的前提下。

這人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但前財團對聯邦政府管轄領域的逐漸侵蝕幾乎是政府內部所有人不宣於口的共識,老首領特意繞過廖莘把凡岐單獨叫到這裏,一定不是因為這個。

果不其然,下一秒,老首領調出光環投影,界面的一段錄像被按下暫停鍵,影像畫面恰巧是俯拍角度,完整地將枯萎雕敗的樹林納入記錄範圍。

灰暗霧沈沈的半面天幕黑壓壓沈下,目之所及都是白茫茫的精神網,它們遍布每一寸土地,蠶食殆盡一切生物,哪怕是一朵微小的野花。

“竇尋的精神網幾乎占據了整片森林,並且有逐漸蔓延到居民區的架勢。”老首領手指在投影上滑動兩下,可以清楚看到代表竇尋的深色正在往距離最近的聯邦郊區逼近,雖然速度很遲緩。

凡岐離投影很近,她看見密布的精神網像是生物屆最縝密的蜘蛛織成的巢穴,蔓延生長的速度很慢,於森林深處臟汙的淤泥中流動過去,在夜色裏倒映出微乎其微的瑩藍光芒。

有了上次精神網進攻聯邦的前車之鑒,比較下來可以清楚地發現,精神網的繁殖速度大大打了折扣,這說明操控它的宿主很可能也正處於一個負傷甚至是虛弱的狀態。

看來竇尋並不是長了一副銅墻鐵壁的身軀,關鍵臟器的嚴重傷也會對他產生不可逆轉的損傷,凡岐想。

即便是這樣,依靠精神網修覆縫補傷口的能力依舊是想要戰勝他避無可避的一道強有力壁壘,要想t殺死竇尋,就必須撬動這面墻。

廖莘在北方基地的時候就對擁有異能的部下做過系統的抗打擊記錄。

異能攜帶者的身體會在遭受傷害後自動加速完善凝血功能,防止人體因為失血過多陷入危險,增生階段的神經和肉芽組織也會比普通人要密集。

但和竇尋那可怕的自愈能力相比,異能者的這點優勢完全不夠用。

“再不采取行動,精神網波及到居民區,恐怕聯邦會又一次面臨那時的境況。”老首領微不可聞地嘆氣,“到時候民眾對政府的信任將會耗損殆盡,一旦統治階層失去公信力,那將是十分可怕的事情……”

凡岐:“你找我應該不是只因為這件事吧?”

老首領調整了下坐姿,“沒錯,我找你來,其實是因為一個人。”說著,她又調出來一段實時監控,投影上分明是範瑕的那張臉,女人的手腳都被鐐銬緊緊鎖住,整個人被浸泡在盛滿無色液體的玻璃缸中,隔著防護墻和閃爍著光亮的監控器遙遙相望,像是可以透過它看到遠在投影之前的凡岐。

精神網已經完全侵蝕了範瑕,這導致她無法穩定保持住人類的狀態,時不時四肢會化為一片濃白虛影,無數根觸端掙紮著想要擺脫控制她的鐐銬。

“我的人在森林邊界處發現了她,她當時正準備借助精神網的形態用觸端偷偷潛進森林。”

仿佛有種不詳的預感蔓延開來,凡岐的眼皮忽然劇烈跳動一下,“或許是竇尋作為精神網本體對她有吸引力,會根據竇尋的指令行動,就像當初聯邦被侵蝕的人會無知無覺地朝聯邦廣場的方向靠近,她身上有什麽問題?”

“被精神網控制的人會呈現出一種類似於動物界的趨向性,跟你說的差不多,森林那邊的精神網濃度高,範瑕不管不顧地越過邊界線,是被吸引了沒錯。”老首領說:“我原本以為,她已經完全喪失了屬於自己的理智和思維。”

在凡岐探究的目光中,她繼續說了下去,“範瑕絕大部分都是沒有思考能力的,如果不是藥水可以抑制精神網的生長,可能她已經逃脫出去了。”

“負責監控她的人匯報說,有時候範瑕會割裂一般地自言自語,通常是這種時候,她呈現出來的神態和正常人無異。這種情況發生的概率很低,時間也不固定,我叫人把這些話語都被記錄了下來。”

講到這裏,老人布滿歲月痕跡的臉逐漸凝重起來,她定定看著凡岐,說:“雖然範瑕的話沒有可信度,但我依舊有些在意,所以自作主張叫你過來。”

即便清楚那不會是好話,凡岐還是沒什麽表情地問:“她說了什麽?”

“聯邦不無辜。”老首領抿著唇,像在壓抑著什麽,說:“這句話,她重覆了整整三遍,你也知道,鏡面人的存在至今仍是一個謎團。”

她晦暗不明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凡岐臉上,“實際上,我對人類基地每一位的身份都了如指掌,當然,我很確定廖莘也摸透了聯邦政府的底,唯獨只有你,你就像是憑空出現在人類基地的。”

凡岐沒有回答,只是微微往後傾靠在柔軟的皮質椅背前,抱臂而坐,從一個相對松懈的姿勢轉變為有些戒備的狀態。

老首領語氣有些急促地說:“相信我,我並不是在懷疑你的用意,否則我不會單獨找上你說這些。”

凡岐:“範瑕還說了什麽話?”

老首領目光閃爍,像是陷入極煎熬的糾結中,她也在斟酌,甚至在邀請凡岐來之前,她就已經無數次考慮過,要不要冒著這麽大的風險,告訴凡岐真相。

潘多拉魔盒裏容納的不一定是熠熠生輝的寶石,也可能是血腥和仇恨的遮羞布,會不會瞞著所有人才是最好的選擇。

可一想到範瑕偶爾清醒時口中提出的那些讓人心驚肉跳的話,老首領常常因為這些話輾轉難眠,竇尋一定也知道這些,他為什麽不告訴凡岐,還是說,他運籌帷幄,在等著一個更好的時機把遮羞布下的一切披露出來。

老首領有種預感,凡岐早晚會知道這一切,這樣一來,與其被當做竇尋的砝碼,她寧願凡岐是從她這裏得到的真相。

“南方基地研究所地下,範瑕說,那裏有你想要的答案。”

南方基地……研究所?

凡岐放下手臂,這地方對她而言意義非凡,就是在這裏,她於實驗臺睜開眼睛,而原本可以順遂一生的桑禹以剝離血肉之軀的代價改頭換面,甘願承擔一個“背叛”的罵名。

她斂目思索了一會,說:“我想和範瑕見一面。”

凡岐不是在征求意見,她有這種感覺,無論現在她提出什麽樣的要求,老首領都會盡量滿足她。

南方基地研究所地下的東西,似乎對她而言是一個有力的砝碼,即便她現在仍然不知道那是什麽樣的真相。

“當然可以。”老首領像是已經知道了什麽,意有所指地說:“我只是想提前告訴你,無論聯邦和人類基地究竟有什麽淵源,人類基地已經淪陷,不斷糾結於這些陳年往事沒有任何意義。”

凡岐蹙眉,“你究竟想說什麽?”

老人沈沈吐出一口郁氣,意味不明地盯著她,仿佛是在刻意地強調著什麽,“不管怎麽樣,聯邦和人類基地現在最重要的任務是聯手共同度過難關,你覺得呢?”

“或許吧。”良久,凡岐才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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